No.75 書評:東方黑,熱帶憂鬱,殺死暴君|城與邦




作者|羅蘭
簡介|紐約社會研究新學院政治學碩士
興趣|憲法、政治哲學思想史


前言


  這篇小文將最近閱讀的三本書的讀後感串聯起來,一為分享書目,二為交流閱讀體會。讀書感受大都見仁見智,片面之言,望指正交流。



一、「東方黑」


The East if Black: Cold War China in the Black Radical Imagination
Robeson Taj Frazier
Duke University Press, 2015



  這書主要記述了1949年到1976年,四位黑人運動家「旅行」(包括旅行、工作和政治叛逃)到中國的歷史,描繪了冷戰意識形態與黑人民權運動如何交織,中國又如何在毛時代作為反美帝領頭人給了美國部分黑人以政治認同。

  這本書主題是中國現代與美國冷戰,故事情節並不算很強,稍顯枯燥,語言精彩程度與雅致程度稍欠。但主題相當有趣。尤其是對越戰的描寫,冷戰與民權交織,中美建交算是政治右轉帶給美國左派失落等等話題,都是我從前未曾知曉的。那一塊在我腦海中清晰了起來,點了盞燈。

  第一位,W. E. B. Du Bois夫婦。Du Bois反對傳統的馬列「無產階級」,堅持將種族問題與階級問題聯繫起來(p48),認為資本主義對外的殖民擴張和對內的種族分化是一個問題的兩面。

  第二位,記者,Willian Worthy。Worthy主要報道越戰中美國在戰俘(POW)的情況。在越戰中,部分黑人戰俘叛逃至中國。黑人在越戰中犧牲性命,而國內權利並未得到保障,導致部分黑人對美國帝國主義的本質喪失認同。Worthy後來護照被拒發,還引發國內抗爭運動。

  第三位,Robert and Mabel Williams。兩位利用媒體力量推動美國左派民權運動。先到古巴,開辦電台,後辦報紙Crusader,反種族歧視,並視第三世界(拉美、非、亞)為團結力量,共同抗擊美帝國主義(p138)。

  第四位,Victoria 「Vicki」 Garvin。在中國教毛澤東思想的女教師,以外國專家身份經非洲來到中國。將毛澤東的「國內矛盾」與黑人抗爭結合在一起,認為抗爭運動分為「革命式」與「協商式」(revolutionary & reconciliatory, p173)。作者認為Garvin的理論是動搖在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意識形態中間,既希望粉碎資本主義,又希望通過改革資本主義讓黑人與其它少數族裔融入社會p176。在作類比時,Garvin忽略了兩國社會、階級、歷史等各方面的差異,將類比簡單化了。

  作者最後認為,社會運動在中國和美國都面臨帝國體制下被壓制的境況。這一點我感到意外,感受意外或許是忽略了作者本身左派的背景。

  是本視角獨特的有意思的小書。

冷戰時期宣傳海報



二、熱帶到底憂不憂鬱


Tristes Tropiques
Claude Levi-Strauss, trans. John and Doreen Weightman
Penguin Books, 1992



  這是我第一本人類學的作品,也是列奧斯特勞特的經典之作。不過不知道是因為法語散文式的筆法,還是太多不知所云的深澀詞句,我讀起來很是隔膜。

  因為對人類學一無所知,我對這本書有兩個關注點(也是迷迷糊糊到最後才勉強咂摸出來的兩點):一是,作者研究關注點是什麼;二是,人類學家究竟以怎樣的心態來接觸原始部落。

  第一,作者關注了以下話題:地理地形,比如高原、湖泊還是山地;植被,比如原始森林的特點(還有一段自己幼時樂海,而後好山,最後喜林的硬注水的感慨!);動物,比如偶爾提及的被馴化的動物,還有費筆墨的一隻小猴子;語言,包括語法與發音;建築,包括房屋分布圖;服飾,包括女性裝飾物與男性遮蓋物;工具,包括各式農作、武器;藝術,包括紋身圖樣與飾品;社會關係,包括社會等級、婚姻、育兒、選舉、部落間交往;儀式,包括葬禮與原始宗教。

  這部分是相對吸引我的部分,算是人類學的啓蒙意義所在吧。

  第二,人類學家究竟以怎樣的心態來接觸原始部落?這一點讓我困惑,於是試圖用三個問題來理清思路。

1. 是不是人類社會?
  第一點,似乎問題很奇特,但確實是困擾我閱讀的問題。而作者的回答算是個隱晦的「是」。因為他會將原始部落的情況與現代社會相對比。比如提及超自然信仰時,作者提及自己幼時與猶太教會堂的接觸。似乎是將原始信仰與猶太教信仰相類(P230)。
  在研究部落酋長特質時,作者也將其與政治哲學中的「社會契約」理論相聯繫,似乎是將原始部落與人類社會雛形相聯(P316)。

2. 打不打擾?
  人類學家是僅僅以觀察者的身份還是對其有所評價?比如發現與現代文明相悖的習俗,需不需要以「不文明」的標籤來判定好壞?在有的章節里,似乎這樣的「道德評價」是存在的,比如作者在「生與死」的章節時,有對bororo部落的風俗有負面評價(p246)。

3. 現代文明好或壞?
  這一點我不清楚,但似乎是傾向於好。比如作者在評論美洲現代化時,提到它們是從原始直接到衰落而未經歷文明的一環(has defined America as a country which has moved from barbarism to decadence without enjoying any intermediary phase of civilization. The formula could be more correctly applied to the towns of the New World. p95)在提及挑選當地人研究幫手時,作者也用了「half-civilized Paressi Indians」來形容。「文明」在作者眼中,似乎並不是一個壞的詞。

原始部落的少女與小猴


三、殺死暴君的到底是不是暴君?


Julius Caesar
William Shakespeare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4



  很順地讀完了這出劇。或許因為語言簡單,主題是羅馬政治,讀得相當流暢。這幕劇從兩位護民官哀悼龐培(Pompey)戰敗,阻止民眾慶祝凱撒凱旋,後被殺開篇。一開場就營造出羅馬城內政治風聲收緊,猜疑,離心與民眾狂熱,崇拜,喧囂的對比氛圍。
  而後,Cassius策反重臣Brutus(Act I),眾人集於Brutus房內商議(Act II),弒「君」與公開辯護(Act III),戰爭與叛軍肅清(Act IV & V),毫不拖沓,相當精彩。
  整幕戲我最關注的問題是,莎士比亞究竟是否塑造了一個暴君和一場正義的革命?我的體驗是,答案很曖昧。
  首先,凱撒對共和政體有沒有衝擊?是有的。羅馬共和政體採用混和制,即多人執政與民眾民主,並受到法律約束。然而凱撒個人神化與沾染獨裁,讓貴族元老和政治上層心懷不滿。至於凱撒支持者安東尼將皇冠三次獻於凱撒的舉動,更是徹底助推了Brutus的反叛。
  然而,莎士比亞對凱撒的形象塑造如何?仍然是曖昧。凱撒當然追逐榮譽,樂聽奉承。在凱撒聽妻子Calphurnia力勸後,本不願再去元老院,然而在Decius Brutus一番好話與煽動之後,便同意前往。同時,凱撒認為他個人意願高於元老院,這也是對他「傾向獨裁」的點寫——比如,拒絕去元老院,凱撒給出的理由是,「我並非出於害怕,我就是不想去」(The cause is in my will. I will not come, That is enough to satisfy the Senate)。但我並沒有在莎士比亞筆下感到對凱撒的鄙夷,相反,我覺得這是一個相當有個人魅力的角色。比如在凱撒前往元老院的路上,他招呼幾乎所有「叛臣」一同前往——「朋友們,來一塊兒,像朋友一樣喝酒,一齊走(Good friends, go in, and taste some wine with me, And we, like friends, will straightway go together)」,我竟想到「建國大業」里高唱國際歌的一段。
  莎士比亞對刺殺者一派的書寫,是否正義凜然?仍然曖昧。例如在Cassius試圖撬動Brutus時的說辭,中心思想是「榮譽(Honor is the subject of my story)」,然而整篇卻訴說的是他曾經救下過凱撒,當然凱撒不過是個人,現在卻變為神,似乎有嫉妒曾經平凡的同輩身居高位的感覺。另外,一場似乎「正義」的刺殺之後,Cassius卻不願安東尼在廣場發言,害怕他煽動民眾反對這場謀殺。最後也證明瞭Cassius的擔心非假,民眾在安東尼發言後浪潮般地開始抓捕謀殺一派。為何一場貴族謀殺所謂「暴君」的行動得不到民眾支持?這裡當然有對民眾「從眾」心理的突出描寫,但也從側面突顯羅馬混和政體下貴族與民眾之間的矛盾。
  至於紐約公園戲劇「尤利烏斯•愷撒」被指將凱撒形象影射為特朗普,並被描述為左派反對特朗普的行為藝術。然而,至少在莎士比亞原著的筆下,我的閱讀體驗是,革命的意味並不濃,對凱撒的憤慨也並不明顯。
  特朗普還擔不起凱撒的形象。

引發爭議的紐約公園戲劇


參考文獻

  • 圖4來源http://www.instant-city.com/tristes-tropiqu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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